行走中的春节——远 山
【发布时间】:2006-07-04
2006年春节,大年初二的早上,我百无聊赖,来到永定门火车站。
一股久违了的气息扑面而来,那是一种有着马粪味、柴火味、泥土味的气息;这味道飘浮在两边全是低矮店铺的街道里。我仿佛又可以随意推开哪家小铺,给即将见面的亲人买点礼物;坐在哪家小店里,吃一碗汤面填饱肚皮;躺在哪家小旅馆的大通铺上,在别人的鼾声里入睡……那是一种曾长年陪伴我的行走生活,我曾在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里,提着大包小包在全国各地行走;为着一种听从组织安排的习惯,为着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……
触景生情,有关行走中的春节的记忆在我眼前浮现:
广州
第一个行走中的春节和广州连在一起。
那是1967年的春节。我因出身不好没敢出去串联,同学袁明想趁春节之机,带我和另外一个同学乐山去外边转转。
年三十登上南去的火车。坐的是卧铺,车厢里很松快;春节,即便是文化大革命中的春节,也以它固有的力量,把大部分中国人拴在了家中。
好像是初二才到广州。旅途中印象最深刻的风景是长江中的木排,山清翠、水碧绿,木排顺流而下,颇为壮观;旅途中印象最深刻的人是一位军官,他告诉我,小伙子,人,要有点真本事。也许,他觉得这话不太革命,又补充道,我是说,要有为人民服务的本领。
出了广州火车站,见一些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人在排队候车,恍惚中我好像来到资本主义社会。问袁明:“这些人不怕破四旧?”袁明说:“人家是香港人。”
住的地方离流花湖很近,大教室,大通铺,空荡荡的没有人,任我们三个人由性地滚;吃的是糙米饭,油菜整棵地炒。
大年初三,我们去一个叫三什么屯的地方参观,那里有一组当地居民抗英的塑像。附近有一个温泉游泳池,我和乐山下去游了一气,袁明在岸上看。
在广州大约呆了三四天,毛泽东农民运动讲习所、黄埔军校、中山纪念堂、白云山、二沙头,袁明领着我们转了不少地方,不过,大都是与革命二字有关的胜地。我们害怕回去受审查,因为是偷着跑出来的,所以我们要自觉地接受革命教育。
虽说是春节,也没有吃什么特殊的东西,主要是没钱。只知道这儿有一道叫“龙虎斗”的菜,是猫和蛇唱主角;只知道这儿先吃饭后付款,按用过的碟子数收钱。
去的时候带了十块钱,对于我可算一笔巨款。在广州几日只花了不到三块,回北京时还剩七块多。
从广州带回来几个洋桃和一身虱子,这就是我送给母亲的春节礼物。
延安
1969年的春节,我是在陕北延安县野狐沟过的。那时,我们才插队一个多月。
陕北的风俗,过春节炸油馍、酿米酒、煮扁食。油馍就是炸粘黄米糕,没有馅;米酒用小米酿,甜甜的,几乎没有度数;扁食就是饺子,只不过是用手在面团上弄个坑儿,里面放些馅,包起来煮着吃,外形像小笼包;馅不外乎两种,胡萝卜和洋芋,放点猪肉或羊肉。
我们在老乡的指点下炸了油馍,米酒是邻居送的;扁食,则完全按照北京的作法,包起来了正经八百的饺子。馅有两种,猪肉白菜、羊肉胡萝卜。
我们生产队的知识青年四男四女八个人,在我们男生的窑洞里一边包一边煮着吃。大柴锅一下子能煮百八十个。白胖胖的饺子一端上来,眨眼的功夫便被黑瘦瘦的我们抢个净光。煮了一锅又一锅,我大概划算了一下,光我就吃了一百多个饺子,以一两五个计算,那就是二斤。
不光吃饺子、喝米酒、炸油馍,我们还在一个叫半沟儿的村里买了几只母鸡炖,一块钱一只,随便抓。
有酒有肉有饺子,出门在外的我们不想家。
定西
1970年的春节是在甘肃定西招待所过的。1969年底,在陕北呆了一年的我,兴冲冲地回到北京过春节。谁知母亲的医院要下放,去甘肃定西县一个叫内官营的地方。承蒙医院的军代表开恩,让我和母亲、小妹一起前往。这样,我从陕北回到北京,立足未稳,又随家人来到了甘肃定西县。
具体什么时候到的忘记了,只记得不几日便过春节。招待所有食堂,一天三顿在那儿吃,饭菜还算丰盛,只不过所有的菜都放五香面;在五香的笼罩下,春节糊里糊涂地过去,马上开赴五十里外的内官营。
内官营号称小北京,是定西县的一个重镇。母亲她们被一家家地分到老乡家住,大土炕,也不烧柴火,贼凉。
到了那儿没几天又是元宵节。不知是当地的习俗还是为迎接北京来的六.二六战士,正月十五的内官营张灯结彩十分红火,我穿行在各式灯笼间猜各式的灯谜,大约猜中了七八条,不无得意。现在还记得一条是“十五天走了七百里”,打一句主席诗词——“七百里驱十五日”,简直是幼儿园水平!而我,就为这幼儿园水平而洋洋得意。
元宵灯节就办了这一回,以后我又在内官营过了几次春节,再没有机会去猜那幼儿园水平的灯谜了。
新疆
在新疆过了一次春节,应该是1977年吧,因为1976年的夏天我回京探亲了,来年的春节自然不能再回去。
除夕夜是在章祖余家过的,他的妻子叫敦玲,也是我们三处的职工。能与三处屈指可数的女性结成伴侣,章祖余无疑是幸运幸福的。
幸福幸运的章祖余是上海人,虽然在新疆的戈壁滩中,心灵手巧的他还是做出了不少菜,为我们这些光棍汉奉献出一桌可口的年夜饭。我至今没能忘记的一道菜是炸牛排,牛肉用酱油、味精等浸过,又裹上了面包渣过油。我那时在吃的方面纯属土老帽级,过年只知吃红烧肉、包饺子,整不出一样能登大雅之堂的菜。因而,当我吃到这外焦里嫩的炸牛排时,觉得比在北京过节还滋润。
那一夜喝了不少酒,当地产的酥梨酒,特上头,一连好几天不舒服。
还在陕西的秦岭里过过春节,因在其他文章里写过,本文不再罗嗦。